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纽约名流圈知名大咖 最慷慨人士 捐几千万后突兀死亡 才发现他的一切皆是伪装
你聽說過馬修�克里斯托弗�皮特拉斯(Matthew Christopher Pietras)這個名字嗎?


(皮特拉斯)
好吧,這個名字對大多數人來說肯定很陌生,但在紐約的藝術圈和慈善圈,皮特拉斯四個字簡直如雷貫耳。

他時常出沒於各種上流酒會,歌劇演出。

他出手闊綽,隨手就是十幾萬美元的花銷,似乎又從沒有為錢發過愁,

在紐約的弗裡克藝術博物館(Frick Collection),他的名字永久地鐫刻在牆上,因為他給這座博物館捐了數百萬美元,一些人稱他為“紐約最慷慨的人”。

在大都會歌劇院,董事和員工們當他是金主和座上賓。2022年9月,他斥資15萬美元,邀請20位朋友來給歌劇院捧場,並因此登上了彭博社的報導。


(彭博社的文章)
然而在今年5月,皮特拉斯卻毫無徵兆地突然去世,死因不明,年僅40歲。

這還不是最讓人震驚的,而是在他死後人們才發現:原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偽裝。

他的絕大部分財富——包括捐出去的大幾百萬——竟然都是偷來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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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9月,安德魯第一次見到皮特拉斯,是在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《波吉與貝絲》首演慶典上。

作為一名專業的鋼琴調音師,安德魯認識許多富豪,但皮特拉斯和安德魯印象裡的富豪很不一樣。他才34歲,年輕得多,也瀟灑得多,他高大、苗條、時尚,安德魯瞬間被皮特拉斯吸引了。

那次之後不久,安德魯在信箱裡發現了一封郵件,是皮特拉斯邀請他共進晚餐。安德魯驚喜不已,隨他去了格林威治村的一家義大利餐廳。

皮特拉斯顯得很健談,但真正惹人注意的是他對錢的態度,他毫不在意地點了菜單上最貴的幾道菜,彷彿只是在樓下小賣店買了一包口香糖。

吃完這頓飯,兩人開始經常見面,順勢確立了戀愛關係。

皮特拉斯似乎永遠那麼慷慨,天氣轉冷後,他帶安德魯去了第五大道上一家專賣義大利奢侈品的服裝店,花2.5萬美元給他買了一件純羊駝毛的大衣。

之後又帶他去阿瑪尼,隨手掏出一張黑卡,又刷走5萬美元。

交往兩個月,皮特拉斯跟安德魯說,他想帶他去坦尚尼亞旅行,去盧安達追蹤大猩猩。

安德魯很難為情,因為他欠了7.5萬多美元的稅,根本更新不了護照。當天,安德魯有些扭捏地向皮特拉斯說了實情。皮特拉斯什麼也沒說,只是將信用卡遞過去:“我會幫你還債。”

儘管交往已有一段時間,但安德魯始終不清楚皮特拉斯的錢到底是怎麼賺來的,他對此諱莫如深。

他告訴安德魯,他在紐約大學讀了MBA,曾經為尼加拉瓜的一位億萬富翁工作,他說自己目前有兩位僱主,其中一位是考特尼�塞爾�羅斯(Courtney Sale Ross)。

考特尼�塞爾�羅斯,就是時代華納創始人史蒂文�羅斯(Steven Ross)的遺孀。史蒂文早在上世紀90年代去世,考特尼則繼承了他的億萬家產,目前是一位藝術收藏家、電影製片人、慈善家。

簡而言之,幾乎就是刻板印象中的“石油寡婦”。


(考特尼�羅斯)
從皮特拉斯的講述中,安德魯得知他已經深深地融入了考特尼的生活,他幫考特尼挑選服裝、與她的董事會成員洽談業務、陪她挑選藝術品和珠寶收藏......

有時皮特拉斯的語氣,就好像“考特尼的東西,就是我的東西”,比如2019年12月,他給安德魯發了這樣兩條簡訊:

“我正在看一場盛大的珠寶拍賣,快到我的拍品了!”
“太特麼棒了!大鑽石成交了,比我們最高心理價還多了20萬美元!”

交往不久,安德魯就感覺皮特拉斯可能在隱瞞什麼。

他聲稱自己住在中央公園的皮埃爾酒店(著名五星級酒店),但他從來不帶安德魯去酒店,倆人始終只在安德魯家過夜。

安德魯心裡有很多猜測:他結婚了?早就成家了?或者他也是被有錢人包養的?

最終,安德魯跟皮特拉斯攤牌了,但皮特拉斯卻表示自己想要慢慢來:

“我知道你想過來,但我被傷害過太多次了,家對我來說是一個‘安全屋’——這確實不健康,但我就是這樣的。”

不是多好的藉口,但勉強還算說得過去,安德魯決定再給他一個機會。

2020年3月,皮特拉斯叫了一輛優步,突然邀請安德魯去他家。但車子並沒有開往皮埃爾酒店,而是停在了一棟不起眼的公寓前。

皮特拉斯帶安德魯上樓,打開門,安德魯有些傻眼:這只是個小小的單間公寓,而且非常雜亂。這裡的每一吋空間都擺滿了奢侈品,一排排的衣架掛著數不清的西裝、夾克和外套。地板、櫃檯和桌子擺滿了包包、鞋子、化妝品......

然而在安德魯的印象中,皮特拉斯近乎潔癖,他不可能允許房間亂成這樣。

幾周前他們去倫敦旅行,他甚至囑咐行李員把空的行李箱收起來,因為空行李箱會“弄亂衣櫃”。

皮特拉斯解釋:之所以住在這個小小的單間公寓,是因為他覺得“租金很合理”。安德魯沒說什麼,心裡卻滿是不信:今晚我剛看著你點了一瓶6000美元的紅酒,現在你跟我說“租金合理”?

安德魯於是決定結束這段感情,但此事發生幾天之後,紐約就因為疫情封城了。

恰逢此時,皮特拉斯向他拋出了一個他無法拒絕的Offer:跟他一起去漢普頓,他和她的另一位老闆住在那兒。

他的另一位老闆是誰呢?國際金融巨鱷喬治�索羅斯(George Soros)的小兒子,格雷戈裡�索羅斯(Gregory Soros)。

安德魯收拾行李去找了皮特拉斯。到了地方,安德魯看見了一座價值260萬美元的豪宅,是索羅斯家族近年在漢普頓收購的六處房產之一。

又一次地,皮特拉斯似乎把自己當成了主人。安德魯是個外人,但他有權使用健身房、泳池,還近距離目睹了皮特拉斯和他老闆的互動。

安德魯還記得,以前皮特拉斯對他說,他負責“索羅斯家族辦公室的運作”,說自己在家族中有獨特的影響力。他甚至還給安德魯發過某張檔案的照片,看上去是他老闆的委託書。

這一切都讓安德魯對皮特拉斯的印象有所改觀:沒準他真不是個騙子呢?

然而幾周後的一個晚上,安德魯還是醒悟了。那天格雷戈裡�索羅斯帶著女友回到了豪宅中,與皮特拉斯和安德魯共進晚餐。席間,格雷戈裡漫不經心地將皮特拉斯稱作“私人助理”。

那一刻,坐在飯桌旁的安德魯明白了:這筆帳根本算不過來,世界上沒有那個私人助理能買得起2.5萬美元的大衣,他一直在撒謊。

等格雷戈裡和女友走後,安德魯找到皮特拉斯對質,結果他卻並沒有生氣,而是一片空白,沒有任何反應,不說話,不回答任何問題,就像根木頭一樣戳在那,然後轉身離開。

那天晚上,皮特拉斯在索羅斯家族的另一棟豪宅裡過了一夜,第二天早上回來卻表現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。安德魯再也無法忍受,搬出了豪宅,此後再沒見過他。

五年後,皮特拉斯已經成為紐約遠近聞名的慈善家,他出手還是那麼闊綽,向大都會歌劇院捐贈了至少幾百萬美元,以至於“皮特拉斯”這個名字在董事會的排名比巴菲特、索羅斯還要高。弗裡克藝術博物館更是將他的名字刻在牆上。


(右下角皮特拉斯)
儘管他周圍的人——包括其他慈善家、大都會歌劇院、弗裡克藝術博物館的員工,乃至他的密友——都像安德魯一樣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,但沒有人真正站出來質疑他的財富。

今年5月,皮特拉斯宣佈向大都會歌劇院捐贈1500萬美元,也是他迄今為止最大的一筆捐款。結果到了日期,他承諾的款項卻並未到帳。

48小時後,大都會歌劇院的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,皮特拉斯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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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麼皮特拉斯到底是誰呢?

在他死後,記者們深扒了他的過去。原來,皮特拉斯在馬薩諸塞州的一個中產家庭長大,他母親是一名檢察官,父親是退役老兵,經營一家食品包裝廠。

皮特拉斯始終對人說,他從小就讀於精英寄宿學校,但實際上,他讀的是明尼喬格中學,一所普通的公立學校。

他那時是學生會成員,同學們記得他很積極地參加學生會活動,還為校報撰稿。

在同學們眼中,他外向,熱情,略帶女性氣質——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gay,但即便最親密的朋友也沒聽他親口承認過。


(近年的皮特拉斯)
學校裡一直流傳著一個謠言,說皮特拉斯是富二代,等他成年就會拿到信託基金帳戶的密碼,天知道那裡面有多少錢。

謠言傳得厲害,皮特拉斯也不否認,沒有人知道所謂的信託基金到底是怎麼編出來的,他中學時的一群好友提出了一個解釋:大概六、七年級時,皮特拉斯過生日,他父母派了一輛加長豪車接他放學,帶他和朋友們一起去餐廳慶生。

那天,納撒尼爾�皮爾(Nathaniel Piel)是有幸被邀請的朋友之一。他回憶道:“我記得,我們所有人都坐在車裡,把頭探出窗外,興奮地又吼又叫,轉頭看去,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,微笑看著我們。”

這樁奢侈舉動多年來一直被同學們津津樂道,皮爾說:“我敢肯定,所有孩子都覺得他家很有錢,我們那時候跟他開玩笑,說他是‘餐巾紙大亨’的繼承人,因為他爸爸的工作嘛。”

2005年,美國爆發了卡特裡娜颶風,皮特拉斯的另一位朋友亞當�赫德 (Adam Herder) 的宿舍被毀,需要找個地方住,便聯絡上了皮特拉斯。他同意收留他。

他倆當時都上大二,赫德心想能有個沙發睡就不錯了,結果到了地方,赫德傻眼了:他的公寓奢華到沒有任何大二學生能租得起。

後來有一回赫德需要理髮,皮特拉斯給他推薦了自己的理髮師,是在第五大道附近。“他當時就,哦,你去XXX吧,我每個月都去那邊理髮,”赫德回憶道。

結果理完發,赫德看到帳單又傻眼了:怎麼剪個頭髮要花500美元?!最終只得厚著臉皮給父母打電話要錢。

赫德始終也沒想明白皮特拉斯的錢到底是那來的,他堅持不要赫德分攤房租,經常請他吃飯,更別提每個月500美元的理髮錢。

經此一事,赫德對皮特拉斯的看法很複雜:

“我覺得,他確實想要錢和地位,但背後的部分原因是他希望能顯得很慷慨大方,他可以為你花錢,而且他永遠不圖回報。”

從紐約大學畢業後,皮特拉斯突然停了豪華公寓的租金,在那之後的幾年,房東為了2.5萬多美元的房租一直在追蹤皮特拉斯及其父親的下落(他父親是擔保人)。

沒有人知道皮特拉斯在這期間的具體下落,只能查到他後來在紐約上東區的郵局租了一個信箱。一般來說,只有兩種人會租這種東西:第一,需要接收敏感材料,郵件不方便寄到家裡;第二,行蹤不定,或乾脆沒有住所。

從他後來的經歷看,後者的機率更大一些。

2011年,一位朋友發現他偷偷住在自家的度假屋中。

後來他對朋友坦白:這段時間他一直無家可歸,有時會住在豪華酒店的廁所裡,而從始至終,他都跟別人說他住在皮埃爾酒店。


(皮埃爾酒店)
大約也是在大學畢業後這段時間,皮特拉斯開始積極投身慈善事業。作為紐約大學的新晉畢業生,他開始四處加入一些慈善機構的初級董事會。

第一家叫Upwardly Global,一家為移民提供職涯支援的小型非營利組織。

他對同事們說,他的祖父母在波士頓開銀行,他從幼兒園開始上的就是寄宿學校,現在住在皮埃爾酒店。

他說自己最懂富人心理了,為了讓他們捐錢,董事會必須能讓他們“眼前一亮”。

這家非營利組織非常小,此前辦過最接近籌款的活動,就是在一家藝術工作室裡搞了場雞尾酒會,總共六七十人。同事們大多沒什麼底氣,只有皮特拉斯堅定得很:“我們把埃利斯島(Ellis Island)租了吧!”

紐約辦公室的負責人起初很猶豫,但皮特拉斯加了碼,承諾會帶來大金主,還說自己會帶頭捐出5000美元,這番熱情最終說服了負責人。

結果呢?整個活動期間,皮特拉斯起到的作用幾乎為零,最大的貢獻就是找了一個蓋蒂圖片社的攝影師來拍照。

最讓負責人火大的,是活動當天皮特拉斯的態度——他表現得好像自己才是這場晚會的主人,甚至一度搶過麥克風來發表演講。

同事們都很困惑:他只不過是個初級董事會成員,對整個慈善組織的目的、使命幾乎一無所知,也毫無經驗。他到底那來的底氣?

負責人回憶道:“他有一種喜歡操縱別人的氣質。我記得我當時想,我覺得這人不太好,而且他也沒安好心。”

沒過多久,皮特拉斯就辭職了。

幾個月後,皮特拉斯又想辦法進入了第二家慈善組織,叫Agora Partnerships。這家慈善組織主要幫助拉美企業,辦公室設在尼加拉瓜的首都馬那瓜,皮特拉斯顯得很亢奮,似乎對這個出國的機會興致勃勃。

但還是一樣,皮特拉斯在同事中間顯得格格不入。他穿得過於精緻,經常遲到,午飯還偶爾喝酒。一位同事如此評價他:

“他想要與錢權相伴,他講話的方式就好像自己真的很懂行。在籌款方面,他確實有一定魅力和興趣,我們原本希望借他這個優勢吸引本地的金主,但最終什麼都沒兌現。”

他後來又在尼加拉瓜找到了另一個慈善組織,其創始人大有來頭,她的丈夫叫卡洛斯�佩拉斯(Carlos Pellas),是尼加拉瓜第一位億萬富翁。

根據公開記錄,皮特拉斯在這家組織混到的職稱叫“籌款代表”,但他四處對外吹噓自己為佩拉斯家族工作,說什麼自己又參加了某某董事會議,坐了私人飛機、直升機......

同事們又一次被他鑽營的能力驚嘆:“我們在西半球第二窮的國家,而這傢伙卻想到辦法和全國最富的人混到一起去了。”


(2014年,大約這個時期的皮特拉斯)
不過,皮特拉斯在佩拉斯家族工作的經歷顯然十分短暫,他甚至沒把這段寫進自己的簡歷。一位曾為佩拉斯家族工作的律師表示:“我知道馬修�皮特拉斯是誰,但我不予置評。”

在這之後,皮特拉斯搬回了紐約,他嘗試過當演員,但最大的成就不過是在《年輕一代》和《周六夜現場》中跑龍套。這也解釋了他為什麼會拖欠房租,淪落到無家可歸,還偷偷去住朋友的度假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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蹉跎到2015年10月,皮特拉斯終於等到了鹹魚翻身的機會。

他入職了前文提到的時代華納創始人遺孀,考特尼�羅斯的私人家族辦公室,擔任考特尼的私人助理。

根據當時的招聘啟事,考特尼需要的是一個全能大管家,足以照料她生活中幾乎所有方面的人,甚至包括財產。其工作內容包括監督所有的慈善捐贈,與律師和專業財務人士會面,監管豪宅、藏品、遊艇等,還要管理所有的現金流。

從過去的故事看,皮特拉斯無疑撒謊成性,但他有句話是真的——他確實懂富人的心理。

入職後,他和考特尼相處十分融洽,一路坐火箭般躥升至幕僚長。他工作出色,一人包攬了考特尼的執行官、私人助理和聊天搭子三重角色。他負責她的行程安排,照看她的各處房產,連聖誕樹的裝飾都由他負責。

很快,皮特拉斯掌控的事務越來越多,越來越大,他開始幫忙審閱合同、管理考特尼的管家、園丁、廚師、司機、保潔、顧問等團隊,儼然已成了這個家族的“內政部長”。

又一次,考特尼的一位助理向皮特拉斯私下抱怨,說考特尼嫌他“包禮物包得太屎”,拿剪刀割傷了他,隨後他就被診斷出了焦慮症。

皮特拉斯的反應無比冷漠,硬生生地回了一句:“這對你的工作能力來說意味著什麼(會不會影響工作)?”不久,他給這人打去電話,將他開除了。

後來這位助理就以“不當解僱”為由,將考特尼告上了法庭,後續沒人知道,推測應該是達成了庭外和解。

自從攀上考特尼這棵巨木,皮特拉斯的生活真正出現了轉機。

2016年,他租下了安德魯去過的那間塞滿奢侈品的單間公寓;又兩年後,他終於還清了拖欠不知多少年的房租。

與此同時,他在社交媒體上展現的生活開始發生劇變:有些是他在飛機上的照片,四周很豪華寬敞,不用說就知道是商務艙;有些是碧綠的無邊泳池,他在水邊愜意地休息;還有些是他在啜飲香檳,旁邊不經意地放著一盒幾乎沒動過的魚子醬。


(皮特拉斯)
這些東西當然不是他的,但他故意將這些照片的文案寫得簡短而模糊,引人遐思。

比如一張私人直升機的照片,他配一句“今天的通勤”;一張私人飛機的座艙內部,他配了“交易的盡職調查”;一張陽光點點的漢普頓晨光照,他配“董事會議準備”。

不瞭解他真實情況的人大多被糊弄過去,明尼喬格中學的同學們心裡泛起嘀咕:原來這小子真有個信託基金啊!

實際上,皮特拉斯大部分時間都只能呆在考特尼身邊,因為後者對他日漸依賴,已完全信任了他。他的手伸得越來越長,以至於考特尼的財務決定也往往有他的介入,這讓考特尼的親女兒十分惱火,因為身邊的人都看得出來考特尼的記憶力日漸減退,他一個外人,趁人之危的嫌疑過大。

但考特尼終究還是家族的掌門人,她一直帶著皮特拉斯出國旅行,帶他參加晚宴和董事會議,她喜歡皮特拉斯,那就沒人可以置喙。

很巧,考特尼認識一個女人叫蘇珊�韋伯,是她所辦的學校的一位董事。

但更重要的,她是金融巨鱷索羅斯的第二任妻子,也是格雷戈裡�索羅斯的親生母親。

蘇珊�韋伯找到考特尼,說她兒子正在找私人助理。他今年32歲,心理健康有些問題,所以想找一個既可信,又能照顧他日常生活和財務的人。考特尼當即推薦了皮特拉斯。

2019年4月,皮特拉斯開始為格雷戈裡�索羅斯工作。索羅斯家族的工作內容和考特尼那裡相差無幾,只是格雷戈裡和他年齡更近,氛圍更輕鬆活潑。

比如有一回皮特拉斯去開會的路上,給格雷戈裡發了張自己坐在車裡的照片。格雷戈裡玩笑著回覆道:“我的寶貝永不走路!得坐在車窗全黑的精緻面包車裡。”

還有一次皮特拉斯去買咖啡,問格雷戈裡要不要,他簡短地回覆:“給爹來杯卡布(Cappa for Dad)。”

顯然,皮特拉斯又一次施展了他的魔法,很快混成老闆的心腹。

在朋友面前,皮特拉斯甚至管格雷戈裡和他哥亞歷克斯(Alex Soros)叫“我的男孩們(my boys)”。

入職這份工作幾個月後,他認識了安德魯,後面的事我們就都知道了。

後來安德魯搬出索羅斯家族的豪宅,皮特拉斯又跟隨格雷戈裡去了巴哈馬,度過了一段疫情時期。

出於某種扭曲的自尊心,皮特拉斯開始向周圍人吹噓自己管理著索羅斯兄弟二人的財務,拿著高薪。但實際上,皮特拉斯沒有管理任何索羅斯家族的投資組合,唯一和投資沾邊的工作內容是負責看管格雷戈裡名下的房產。

儘管如此,他依舊很得格雷戈裡看中,開始代表他出席漢普頓分區會議,還被捲入了一場格雷戈裡的官司。

就像當初提到考特尼的藝術品一樣,格雷戈裡的幾處豪宅在他嘴裡也變得像他自己的,他會在閒聊中隨口說出“我們漢普頓的房”,彷彿格雷戈裡在房產證上添了他的名字。

而很諷刺地,雖然皮特拉斯營造著一副“我跟索羅斯家族是老交情”的模樣,但格雷戈裡甚至沒有在ins上關注他。

對皮特拉斯在外營造的人設,格雷戈裡似乎並不完全知情,只模糊地知道他過著奢華的生活。因為皮特拉斯對他的說辭還是老一套:我自己就很富。

那麼皮特拉斯的錢到底是那來的呢?

由於考特尼的信任,挪用資金對他來說無比輕鬆,他從考特尼支付家政人員工資的公司竊取資金。比如疫情初期,股市暴跌時,皮特拉斯幫安德魯開了一個投資帳戶,用這家公司的錢給安德魯打了5500多美元。

另一邊,格雷戈裡則給他開了信箱存取權,發了工作信用卡,都是私人助理的常見待遇。但最終,皮特拉斯利用這些權限瘋狂地給自己報銷,用工作信用卡刷他私人的消費,比如他的健身卡,給安德魯買的各種奢侈品......

然後他開始捐款,開始成為“紐約最慷慨的人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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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9月,大都會歌劇院以1797年法國歌劇《美狄亞》拉開了新演出季的序幕。

為了拉贊助,歌劇院辦了一場開幕晚宴,這是金主們和歌劇院心照不宣的交易:年輕的慈善家們需要一個足夠高端、優雅的場合展示身家,而歌劇院需要錢——只要給金主一點曝光和小特權,就能換來大筆贊助,何樂而不為?

皮特拉斯正是這群“年輕的慈善家”之一,為了拿到贊助人的資格,皮特拉斯花了5萬美元,又花了至少10萬美元為他的賓客準備包廂,都是最好的座位。

皮特拉斯邀請了二十多位朋友,是他在不同時期認識的:大學同學、考特尼和格雷戈裡兩家的同事、他早年跑龍套時認識的朋友、甚至他的牙醫。

整個晚上,皮特拉斯身穿Tom Ford燕尾服,在人群中穿梭、握手。

他的樣子變了,下頜線硬朗,頭髮茂密,顴骨高聳,和疫情前的臉區別不小。

他似乎很高興能擺脫格雷戈裡的隔離圈,因為格雷戈裡對疫情實在太謹慎了。


(2023年,皮特拉斯在大都會歌劇院)
他請來的朋友大多彼此不相識,都是通過他串起來的。大部分人只是普通出身,一輩子沒進過歌劇院,忐忑之餘,都不禁為皮特拉斯的奢華手筆震撼。

賓客之一斯蒂芬妮(化名)形容說:“我低頭一看,發現連波姬�小絲(Brooke Shields,美國知名女演員)的座位都比我差。”

歌劇最後,美狄亞親手殺掉了自己的孩子,第三幕結束,掌聲雷動。

VIP們從包廂裡搖搖晃晃地下樓,走到達姆羅施公園(Damrosch Park)的一頂燭光帳篷裡用餐。

斯蒂芬妮非常喜歡皮特拉斯,他風趣幽默,活力滿滿。作為一個不擅長維繫朋友關係的人,斯蒂芬妮很欣賞皮特拉斯的主動,他總是問候她,約她見面,是個相當合格的朋友。

但無論皮特拉斯表現得多麼善解人意,都沒法打消斯蒂芬妮心底的一絲懷疑:她看不懂他的錢到底是從那變出來的。

皮特拉斯對其他人編造了許多故事:我繼承了祖父母的巨額遺產、我有個住在皮埃爾酒店的富親戚,我有一位富有的姨媽給我零花錢......

但對斯蒂芬妮,皮特拉斯講了大半實話:我為考特尼和格雷戈裡工作,薪水很豐厚。斯蒂芬妮只好猜測他可能很會理財。

“我當時想,他肯定是投資很厲害,或者乾脆就是考特尼給他發好多好多錢。每當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,就會有別的跡象讓一切看起來合理,比如大都會歌劇院的活動。”

“上一秒我還懷疑有些事情不對,下一秒他就走到了黛西�索羅斯(Daisy Soros)身邊,跟她約午餐。我想,好吧,可能是我傻。”

黛西�索羅斯就是大鱷索羅斯的嫂子,也是大都會歌劇院董事會成員之一,這場《美狄亞》晚宴,她是聯合主席之一。

皮特拉斯對朋友們說,自己和家人關係很遠,因為性取向,他和父母決裂了,所以朋友們就是他的家人,這些律師、會計、龍套、私教、牙醫......就是他親手選擇的家人。

不管他是否情真意切,他的付出至少做不了假,他就像童話故事裡的國王一樣,與他的“家人”共享財富,送給他們無數禮物。

一位朋友說:“疫情後那幾年,我們這群人成了真正的朋友,這都是因為他,他很擅長把人聚到一起。”

除了《美狄亞》,皮特拉斯帶朋友們參加過至少14場慈善晚宴,大都會歌劇院和弗裡克藝術館都有。

在他的牙醫莎朗�黃(Sharon Huang)印象裡,皮特拉斯帶他們參加過無數次奢華晚宴,也曾在美網公開賽訂下前排座位,坐直升機去看黴黴演唱會,在碧昂斯演唱會租下私人包廂......

2023年,他更是包下整間Polo Bar餐廳(全紐約最知名的餐廳之一,一座難求)舉辦私人晚宴。

其他朋友還有人跟他去過摩洛哥、埃及、不丹等地旅行。他還投資了一個朋友的百老匯劇目,另一位朋友的房地產生意......

去年冬天,他又請一大群朋友在庫爾舍瓦勒(Courchevel)滑了三周的雪,大多數人都沒怎麼花錢,因為他包了Les Airelles酒店的食宿,那是法國阿爾卑斯山最貴的酒店。


(皮特拉斯和朋友在雪山)
今年2月,皮特拉斯迎來了自己的40歲生日,他給11位朋友送上驚喜,讓他們收拾行李,周三一大早到泰特伯勒機場(Teterboro Airport)跟他匯合。他包了一架私人飛機,帶他們飛往英屬維京群島(British Virgin Islands)。

飛抵後,一行人乘船前往度假村,在那裡的私人別墅裡住了四晚,皮特拉斯還包下一艘超級遊艇,供朋友們盡情玩耍。

隨著皮特拉斯的生活方式越來越奢靡,他編的故事也就越來越站不住腳。

這一天,他花幾萬美元在大都會歌劇院的慈善晚宴上大出風頭;下一天,他又成了格雷戈裡的私人助理,在市政廳會議上跟人爭論格雷戈裡家圍欄的高度......

最終皮特拉斯也意識到自己需要編一個更合理的故事,於是一年前,他開始跟人吹噓自己找到了新老闆——卡達王室,那幫中東土豪給了他無比豐厚的入職獎金。

朋友有人不信,皮特拉斯是同性戀,剛剛又皈依了基督教,卡達王室怎麼可能僱傭他?

對此皮特拉斯解釋道:“他們想要換一副新形象,我就是新形象的一部分。”

這份所謂的“新工作”也為他不斷膨脹的慈善捐款打了掩護。

去年年底,他給弗裡克藝術館捐了一筆巨款,數額多大未知,但自那之後,藝術館多了一個以他命名的新職位:馬修�克里斯托弗�皮特拉斯音樂與演出主管。

不久後,大都會歌劇院董事會將他選為董事總經理,這是最高層級,年費就要25萬美元。與他同級的不乏金融巨頭、煤炭佬、石油佬.......個個鼎鼎大名。

與他們相比,皮特拉斯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子,一位現任董事會成員說:“你看他的董事會簡歷,唯寫著‘馬修�克里斯托弗�皮特拉斯,目前在紐約和倫敦經營一家私人家族辦公室。’就這樣。呃,啥?完全說不通,這人到底是誰?”

今年3月,弗裡克藝術館耗資3.3億美元,歷時5年的翻修終於結束,準備重新開放,辦了一場盛大的晚宴,皮特拉斯是這場晚宴的主持人之一。

那天晚上紐約下了雨,一行人有些狼狽地魚貫走入弗裡克創始人的舊宅。

藝術館裡掛著惠斯勒和倫勃朗的真跡,黑石集團的CEO、雅詩蘭黛家族的繼承人、沃爾瑪的繼承人等全美最重量級的慈善家在這裡相談甚歡。

皮特拉斯也在其中,帶了足足55位賓客。

他手裡拿著一杯馬提尼,燕尾服的翻領上別著的胸針鑲著一大顆鑽石,閃閃發光。

他看起來格外消瘦,面頰因醫美雕刻而凹陷,各種整形手術,植髮、反覆隆鼻、打針......都讓他看起來不像一個真人。

然而,當他站在藝術館大廳,看著自己的名字被刻於這座豪宅牆上時,他的喜悅溢於言表——為了這個名字,他捐了至少100萬美元,500萬也有可能。

那一刻,他像一陣飄忽的煙突然有了形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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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,皮特拉斯內心深處清楚這一點,最近他看起來總是十分焦躁。

有一回,他帶著朋友去參加活動,出租司機拐錯了一個彎,皮特拉斯大發雷霆,讓朋友嚇了一跳——他平時可不是這樣的。

皮特拉斯事後道歉,說入職卡達王室的過程讓他壓力很大。

但他真正憂慮的是什麼呢?是一筆1500萬美元的捐款。

皮特拉斯承諾向大都會歌劇院捐出他迄今為止最大的一筆捐款,1500萬。

歌劇院的總經理在弗裡克晚宴前幾天宣佈了這一天大的好消息,甚至已經計畫著用這筆錢在歌劇院下方建造一間地下酒吧,就以皮特拉斯命名。

幾周後,皮特拉斯飛往倫敦,對外的說法是:最近之所以越來越頻繁地橫跨大西洋,都是為了卡達的新老闆。

他的最後一條ins動態發佈於5月22日,是一張倫敦格羅夫納廣場的照片,配文是“新的冒險開始了......”

這句話的意思是,他很快會搬進格羅夫納廣場的一棟豪宅。而與此同時,大都會歌劇院正喜滋滋地等待著那1500萬美元的首批款項。

此前為了從老闆帳戶裡偷錢,皮特拉斯已經絞盡腦汁。他冒充格雷戈裡、偽造檔案、將銀行的欺詐提醒從老闆的手機轉到那個他可以控制的信箱......

但這次,他要怎麼掩蓋一筆至少幾百萬美元的巨額轉帳呢?

5月28日,皮特拉斯從格雷戈裡名下的一家公司轉了1000萬美元到大都會歌劇院,但卻被銀行標記為欺詐,未能成功。

當晚回到紐約,皮特拉斯出席了美國芭蕾舞劇院舉辦的春季晚宴。

紅毯前,他表情冷漠,臉色蒼白,別人以為他只是時差還沒倒回來,但他自己心裡清楚原因。


(5月28日,皮特拉斯參加的最後一場活動)
在此期間,歌劇院的員工依舊翹首以盼,等著他的好消息——肯定只是個烏龍,他們想。

可沒等歌劇院反應過來,5月30日,管家在皮特拉斯的公寓發現了他的屍體。

皮特拉斯的死突兀得令人困惑。

他本已買下歌劇院次日的包廂,預備帶朋友們一起看《黑桃皇后》,他訂了晚餐,還已經為未來的慈善晚宴訂下至少35萬美元的餐桌。

這一切都隨著皮特拉斯的死戛然而止,第二天的包廂裡空空如也,朋友們都在消化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。

當然,更震驚的是大都會歌劇院。

皮特拉斯死後,歌劇院召開了緊急董事會議,總經理和董事們終於明白:那1500萬是永遠到不了了,之前收過的幾百萬也全是欺詐所得。

歌劇院迅速制定了公關策略,為一定會來的醜聞報導準備說辭,但輿論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麻煩。

疫情後,線下演出行業生存艱難,歌劇院和全紐約的幾乎所有演出機構一樣,一直在虧損。總經理嘗試著將劇目改得更現代化,請明星來行銷,但都收效甚微。批評人士指責他放任成本飆升,募捐工作也做得一塌糊塗,只能不停地尋找新金主。這下新金主是找到了,結果......

過去兩年內,歌劇院已屢次陷入發不起工資的窘境,只得向董事會申請動用捐贈款。皮特拉斯死後,歌劇院又一次無奈地向捐贈款伸出手。

最近,總經理在採訪中暗示,歌劇院即將收到一筆“變革性”的巨額捐贈,有人說,這筆錢幾乎可以肯定是來自沙烏地阿拉伯。

皮特拉斯嘴裡的中東土豪,最終還是以一種誰都沒預料到的方式來到了舞台。

皮特拉斯死後幾周內,法醫始終沒有正式公佈死因,朋友圈裡都在傳他的死因是心臟肥大引發的併發症,可這麼多年來,從沒人知道他有心臟問題,至少斯蒂芬妮從未聽他說過。

根據他生前的交代,皮特拉斯最後沒辦葬禮,沒辦追悼會。

他早寫好了遺囑,9位朋友可以從他的珠寶和奢侈品收藏中各挑一部分。

剩下大約還有50萬美元的房產,150萬美元的銀行存款,將分給他的“家人”和大都會歌劇院。

但這些財產裡到底有多少是非法的,就很難說了。

去世後,皮特拉斯挪用考特尼和格雷戈裡資金的事自然也被曝光,他的“家人”們這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在享用贓款,那些遊艇、派對、酒店、旅行......原來都是他偷來的。

眾人心裡五味雜陳:錢是假的,那感情是不是真的?

皮特拉斯的生和死都讓“家人們”困惑不已,但無論如何,有一件事是確定的:他真的是他們見過的,最慷慨的人。

一位朋友說:“這整件事裡最瘋狂的部分,是他真的不想從任何人那裡獲得任何回報。他的想法是,朋友們什麼都不用給他,他只希望大家陪在他身邊。”

作為朋友,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;但本質上,他卻很難稱得上一個好人。

回頭看去,其實所有人都沒看穿皮特拉斯,對他總結最精確的,竟然是大學期間短暫借住過他公寓的亞當�赫德:

“我覺得,他確實想要錢和地位,但部分原因是他希望能顯得很慷慨大方,他可以為你花錢,而且他永遠不圖回報。”

對他來說,錢和權恐怕並不重要,它們只是通往理想生活的工具。

而他的理想是什麼呢?慷慨慈愛、樂善好施。

傾盡所有,絞盡腦汁,皮特拉斯打造了一個夢幻泡影,裡面倒映著他理想中的自己。

而隨著他的死,泡泡被死神的鐮刀陡然戳破,七彩的光影一剎那破滅,只留下幾滴微不可察的肥皂水。

陽光一曬,連最後的痕跡也消失。 (英國那些事兒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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